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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是你沒入深夜,我會繞過半個地球找到你。


金泰亨下課後繞回家換了件大衣,從被褥裡找出充電器、把安在架上的馬克杯裝進袋子、抓了個暖暖包後便又拎著電腦背包關上大門。距離住處步行五分鐘的路程,那條街的轉角有家咖啡廳,不大,裝潢擺設簡約舒適,暖黃的色調和恰好的翠綠點綴完美的實現了金泰亨的理想。

一週至少三四次,錯開打工的時間,他會去那家咖啡廳依心情點一杯香草奶昔或果茶,接續未完成的煩人報告和作業,直到十點半關門才繞路沿著成排的商店街走回家。入冬後的夜更涼了些,又拉了拉圍巾好掩住鼻口,鼻息溫熱的融化噴灑在臉上,抽出的手趕緊放回了口袋,和手機擠在一塊。

耳機裡是這幾天喜歡上的歌,抒情柔緩的旋律特別適合落在冬日,像天氣暖和的早晨,像有溫柔海聲自遠方傳來的夜晚,他躺在床上,想像自己只是在這些柔軟裡散成了細沙,淌遍在風裏,紛飛繾綣的安入世界角落。沒有目的沒有歸期,褪去色彩淡入生活,持著還溫軟脆弱的心小心翼翼的蜷起身子、試圖將溫度揣在掌心。


他在十字路口停下,另一頭的號誌燈閃爍著提醒人們時間,驀的又是一陣冷風,這不妨礙金泰亨想起一件可愛的往事。

是相似的路口和號誌燈,相似的冬天。那時是他升上大二的第二個學期,田柾國高三,正為了高考天天念書念得焦頭爛額,每晚都會固定在學校兩條街外的一家咖啡廳自習,熬到關門了才肯收拾書包走那條燈火總是不怎麼明亮的夜路回家。有次金泰亨沒告訴小孩兒,自己對了時間抓著手機鑰匙和大衣圍巾就出了門,在對街終於等到了那簇熟悉的身影才下了斑馬線往那人走去。

他看見小孩兒的鼻頭被凍得通紅,總纏在脖頸的圍巾在前陣子給搞丟了,卻又挪不出時間去買條新的,金泰亨捏著手裡的圍巾,沒等田柾國緩過來便逕自替人圍上。嚇到了吧?他問,彎開眸笑出了傻呼呼的四方嘴,一把將小孩兒攔近自己,踩著相同的速度,沿著一盞盞的路燈慢慢地走。

你還知道我想你了。那晚田柾國這麼回答他。



公寓入口左側有個用遮雨棚掩著的信箱牆,表層的油漆脫落的嚴重,號碼牌上的數字輪廓染著濕潤向外暈糊,紙張泛黃,看得出用了有些時日了。金泰亨把背包向上提了提,踩上臺階後往左手邊繞去,信箱裡躺著封信,熟悉的字跡撇出的名讓指尖頓了頓,清楚的稜角線條固執的組出工整,彷彿從筆跡就能讀出那人的個性。

金泰亨詫異的很,通訊軟體代替了文字的旅途,把兩人的情感流淌全鎖在了那無時無刻都開著的小框框裡,他怎麼也沒料想到小孩兒會寫信給自己。

素白的信封像是小傢伙白嫩嫩的臉蛋,腦海裡全是對方眨著大眼直勾勾望著他的模樣。金泰亨挽著唇,回到家後他把燈打開,暖橙從天花板溢散在小小的套房裡,大衣圍巾被掛上玄關處的衣架,他坐上沙發,背包和筆電全擱在一旁,手裡還小心翼翼的捏著信封的邊角。

背面用膠帶封住,金泰亨想了想,跑到書桌前找出拆信刀,謹慎的打開後拿出和信封袋相同的白信紙,紙張間帶出了四張照片。一張是由內而外望出落地窗外的景色,金泰亨知道那是田柾國的家,距離他兩個火車站、下車後約莫步行二十分鐘的路程,下了斜坡後右側就是便利商店,左拐的話有家平價好吃的西式餐廳。他倆曾去過幾次,去年暑假、金泰亨在田柾國家住了一個星期的時候。

第二張是兩雙球鞋踩在斜坡上的畫面,柏油路上的紋路刻的清晰,有片落葉被踩在右邊的那雙腳下。田柾國家出了門後有條長長的下坡,右轉的十字路口過後沿著公園走,經過公車站牌旁的速食店,再過去就是商業區。

照片的時間點他記得很清楚,去年初冬後、今年花開前。
金泰亨在春天從老家搬到了現在的公寓,他提前一個星期去找了田柾國。小孩兒是最早知道他的想法的人,那天他倆並肩走在長長的坡上,不那麼熱絡的氣氛卻也不及清冷,只是一搭沒一搭的聊著,偶爾拉長步伐的距離去踩角落的落葉。

我和家人都談好了。金泰亨說,鞋底的樹葉沙沙的響,兩手都埋在夾克口袋裏,吐出的鼻息在圍巾上化開,熱烘烘的摀在臉頰上。田柾國輕應了聲,斂著眸讓目光落在被葉片綴的橙黃的道路上,碎散的聲響伴在耳邊,待了良久才又開口:什麼時候要走?

金泰亨停了下來,下禮拜,他回答,眼裡映著對方側過身看他的模樣。田柾國的眼睛像池太清澈的湖,卻無法窺見湖面下的色彩深淺,小孩兒向來要同齡的人懂事成熟,習慣將所有波瀾擋下,在夜裡獨自任其翻騰湧動。可後來田柾國也學會在誰懷裡哭泣了,他知道金泰亨會陪著他。

「其實不遠吧,不過兩個站的距離,很快就到了。」田柾國往回踏了一步,佇在金泰亨面前,彎開大大的眼眸昂首望著站在坡上、比他高了一些的男人。

金泰亨沒有回話,笑著伸手去揉了揉小孩兒因寒冷發紅的眼角,掌心貼著有些冰涼的臉頰,那人像隻饜足的貓似的往他手裡蹭了蹭,收回手時還順道捏了把鼻尖。田柾國皺了皺鼻子後拿出手機,哥,他喚,我們拍張照吧。


那時他還碎念拍腳做什麼,可小孩兒只是笑了笑,說要再多拍幾張。剩餘的兩張是同一天拍的,那條坡午後時分人不多,兩隻手輕輕交扣著,相同速度的腳步走走停停,因為走在對方的時間裡太過難受,所以先把想念之間碰不到的距離、和難以入眠的夜晚都走完。

我會回來找你。他說。


翻開信紙前金泰亨有些猶豫,他已經快一年的時間沒見到田柾國了,小孩兒的頭髮是不是又長了,會不會長得比他高了,穿衣的風格說不定有了變化,對了、

已經是大學生了呢。

又拿起信封袋端詳,純潔帶些米色的白很溫暖,黑墨水摁著力在上頭劃出工整,這讓他下意識想像了一個女孩。烏黑亮麗的髮直洩至肩頭柔順的捲翹,整齊的瀏海,白淨淨的臉蛋,襯衫外套著合身的V字領毛衣和牛仔褲。大衣口袋裡的手機牽出細長的耳機線沒入髮梢,踩著褐色的長靴走在街上,經過咖啡廳時抬眸在轉角處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,接著挽出可愛的笑容輕輕跑向男孩,纖臂會自然的勾上對方脖頸、

金泰亨沒敢去想那人回摟時伸出的雙臂,和那好看的眉眼彎起的弧度。不到想哭,有那麼點疼、悶悶的,不安把心臟裹的嚴實。


給泰亨哥。僅只四個字金泰亨也覺得可愛,腦海順著浮現了小孩兒總下意識拿指尖抵著太陽穴苦惱的模樣。抑不下唇角上揚。

乾淨的字句間偶爾會有小小的抱怨,卻又蜿蜒著小心翼翼的大膽,簡單直白的語句融的金泰亨胸口一片滾燙,那些日常瑣碎和不經意的表白化開在眼裡,好幾次都險些掉了淚。

比起通訊軟體更喜歡信件,那像是以筆墨把心描繪出來,送到遙遠的另一頭,也許飄洋過海也許幾個城市的距離,把那份溫熱送離自己,去尋找另一個角落溫存。承載文墨的信紙裝進信封袋、投入封筒的那瞬便開始期待,對方收到時的反應和神情,又是不是會回信給自己。

田柾國說他最近換了份兼職,一家新開張的義式餐廳,就在那家書店隔壁,再往前走會是一整條商店街的那裡,說下次回來想和他一起去。

最近常常喜歡在傍晚獨自去散步了,或者在換班時間前提早出門,偶爾來得及會繞道去遠一些的雜貨店買顆糖。夕陽橙紅的一片在天空融化暈染開,綿綿延延的流淌上地面,街道會浸成暖色,溫熱的橙澈過枝葉被篩成碎片散落,金泰亨還記得那家書店總在這個時間點播起電台。

哥,這時候我總會想到你。

到這金泰亨又不住紅了眼眶。田柾國在愛情裡的任何坦承對他從來都是個出乎預料的驚喜,別於手機裡那個小框框的溫度,此刻捏在指腹的信紙是蘊著熱淚吐落的鼻息、和心口一股腦的鼓譟,那樣炙熱,融開了盛裝壓抑想念的玻璃瓶,於是鋪天蓋地的湧上。

大抵就像那個播著電台,有微風有人聲的黃昏,男孩一個人走在街上,球鞋一步步的踩著橘紅、腳步稍快的話會繞到和男人常去的雜貨店,走的悠閒的話也許會抵達公園或書店。時間都凝在色彩裡流動的緩慢,從遠處看男孩小小的身影曳著長長的影子,在投落目光的某處想起那個男人笑的傻的模樣。

太狡猾了啊。


那晚金泰亨還是沒忍住的哭了,信紙被滴上了幾處小小的深色。他把紙張和照片都收回信封袋裡,和拆信刀一起放在書桌上後去洗了澡,明天能起的晚一些,金泰亨頂著還濕潤的髮拽過背包,凌亂的紙張書本讓他垂下肩膀,目光沉了沉。

似乎總有什麼在忙碌裡和他走散了,太多東西被丟失在生活裡,於是那份患得患失愈漸膨脹,世界混濁成了難看的色調,夜裡蜷在床邊也覺得難受焦慮。那種逃不出天空,逃不出一切的絕望是什麼?

金泰亨不是個太多愁善感的人,可後來所有細枝末節都逼得他去感受,一次小小的閃失都能崩塌世界,而他仍在那堆碎瓦裡苟延殘喘。

並非過的不好,他向來安於現狀也容易滿足,沒有什麼非得改變,金泰亨不戀舊,只是喜歡有自己喜歡的模樣,不必是整個世界,只要那個他能夠盡情脆弱的地方,是他安心熟悉的模樣就好。

譬如電視旁的那面相片牆,矮櫃上的新相框,書櫃,漫溢著的暖黃色,和田柾國捎來的那封信。

偶爾會偏離軌道,那次金泰亨什麼也沒多想就播了電話,只說想聽聽他的聲音,講什麼都好。小孩兒聽來有些詫異,應該是訝異這個時間點兩人都還醒著。

最後田柾國問他,哥,你累嗎?有我在的。
我知道,金泰亨說,我知道你在,所以沒事的。

小國,我很想你。
我也是,我也是。


拉開椅子把背包安放好,信封還躺在桌面上,金泰亨頓了片刻又拿出信紙讀了一遍,指腹輕撫著筆尖一線一劃刻下的凹痕,目光流連在最後一句話,覺得淚又要落出來了。



——哥,這次換我去找你了。



那晚光芒來到深夜,
照亮溫熱了世界裡一個小小的角落。

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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